这件事之后,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。
曹老师带我去医院检查,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。
我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,出院后拜托曹老师帮我转学到了本校的郦城校区。
走之前,我把林然给的一百万都捐给了一个慈善基金会。
拜托这个基金会为路彦所在的训练项目设立一个专项奖学金。
温倩是我最好的朋友,走的时候,她毅然决然地陪着我一起转了校区。
我不想用林然的钱帮路彦,我觉得脏,也觉得弄脏了路彦。
到了郦城后,我仍然一边上学,一边拼命的打工,我要把钱还给林然。
为了方便,我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地下室。
地下室冬天冷,夏天热,蟑螂老鼠都是常客。
我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,我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想路彦。
但我的精神状态还是越来越差,严重的时候可以一个月不出门,待在那个黑暗潮湿的地下室里。
我记得路彦说过,他以后要做机长,他要娶个空中管制员做老婆。
这个信念支撑着我一直完成学业,顺利毕业。
进入空管局后,我经常听说路彦在外航的事迹。
他是第一批通过考核的飞行员,他是那一批最年轻的机长。
他的照片和专访会出现在机场的杂志上,他实现了学生时代的理想。
我真心为他高兴。
但我,已经不配再站在他的身侧。
6
听说,人的身体有一种神奇的自我保护机制。
对痛苦的事情会主动选择遗忘,这是基因对人体的保护。
这些年,我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情。
以至于记忆像潮水涌入我的大脑时,我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。
感到惋惜,但已经没有痛感。
我慢慢睁开眼睛,一道阳光直射到我的脸上,我下意识的抬手。
周围是一片静谧的白色,路彦趴在我的床边。
柔软的睫毛覆盖着他好看的眼睛,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
我小心翼翼地想下床,怕吵醒了路彦。
但是躺了太久,下半身有些失去知觉,我一翻身整个人掉到了床下。
路彦被惊醒,慌乱地跑到我身边,手忙脚乱地把我抱回床上。
「路彦……」我小声。
「嗯?」
「我想去厕所。」
……
医生过来简单确认了我的情况,开了一些检查的项目,就出去了。
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和路彦。
长久的时间里,谁都没有说话,空气仿佛被冻结住了。
路彦低头看看表。
「我今天晚上有航班要飞,后天下午回来。」
「哦,没关系的。你把手机给我,我自己联系温倩接我出院就可以」
我赶忙开口。
路彦站起来,递给我一部手机,却不是我自己的那部。
「这个手机里有我的号码,如果有急事,你可以找护士帮忙。」
「我自己的那部手机呢?」
「丢了。」
说完,路彦径直出了病房。
……
温倩陪着我共苦了四年,她的手机号码我倒着都能背出来。
我用路彦给的手机拨通了温倩的电话。
「橙橙,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路彦?」
温倩知道我没事,也放下心来。
「他要结婚了。」
「跟那个伤害你的凶手吗?」
「你觉得路彦跟林然结婚会幸福吗?」
「这是你想看到的吗?」
我苦笑。
「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,跟他在一起还合适吗?」
「我看路彦觉得合适。」
「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。」
路彦刚一下飞机,就像疯了一样跑到塔台找我。
一路上引起仰慕他的女同事们一片惊呼。
得知我已经交班,他一路追到机场外面。
我刚要拉开网约车的门,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回来。
回身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,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扑面而来。
「谁让你自作主张出院的?」
路彦生气地朝我大吼,引得经过的旅客频频回头。
「谁让你又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的?」
「我……我觉得身体好得差不多了,问过医生也说可以回家休养,才办出院的。」
我小声辩解。
「医生让你回家休养,你来机场干什么?」
又是大声质问,自从重逢后,每次见到路彦他都很生气。
记忆中的他总是温柔、平静的,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「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,总是请假也不好。」
话没说完,路彦强硬地牵起我的手往停车场走去。
走到一辆黑色SUV旁,拉开车门像塞行李一样把我推进去。
路彦坐进驾驶室,马上把车门反锁住,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在机场高速上飙起了车。
我心虚地坐在副驾驶,正想没话找话说。
抬头看到车的反光镜上挂着一串珍珠手串。
7
「橙橙,训练要一年的时间都不能回来,这么久见不到你,我要得相思病了怎么办?」
「那,要不你不在的时候,我找别人谈个恋爱,气气你,中和一下你的相思病。」
「什么?你要是敢找别人,我可是要杀人的。」
「杀谁啊,杀我吗?」
「我怎么舍得杀你,我要杀了那个奸夫。」
说完,路彦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我笑得前仰后合。
「看在你这么离不开我的份上,这个手串给你带着吧,想我了就看看它。」
我摘下手上一直戴着的珍珠手串,放到了路彦的手心。
那是我爸爸送给妈妈的,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,妈妈交给了我。
此刻,它正在路彦的车上,随着车身的行进轻轻摆动。
阳光照在每颗珠子上,反射出莹润的光泽。
看得出来,它被保护的很好。
路彦把我带回了他的住处,三室两厅的房子,被收拾的干干净净。
「从今天开始,你哪都不许去,就在这里直到身体彻底好了为止。」
路彦一进门就开始收拾客房,拿出新的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。
我认命地坐在沙发上,看着路彦忙里忙外。
好像时光倒流,回到了他没出国的时候。
路彦经常连续值飞,不在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。
我一个人待在他的房子里,倒也清净。
家里的卫生纸用光了,我去楼下超市采购。
深秋的傍晚,已经有了冷意。
街上行人寥寥,我抱了抱肩,想快点回去。
我站在路口等红灯,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。
我的视线立时变得模糊,昏睡过去。
我是被凉水泼醒的,挣扎着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是林然。
周围漆黑一片,我用微弱的声音呼救了几句,只听到了自己的回声。
「苏橙,果然我就不该跟你这种出身的人做交易」林然居高临下的开口。
「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,别以为你还了点钱就可以不遵守约定了。」
「林然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」
「如果你指的是路彦,过去四年的时间,我从未主动联系过他,我们的重逢也单纯是因为工作的原因。」
「苏橙,你撇的真干净。」
「那路彦要跟我取消婚约这件事,你怎么解释。」
林然的脸因为愤怒,变得有些狰狞,恨恨地看着我,仿佛想把我毁灭掉。
「取消婚约?」我愣住了,路彦要跟她取消婚约?
「苏橙,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」林然咬牙切齿。
「要不要我提醒你,你被人侵犯过,你还有精神病,你在精神病医院的住院记录还在我手里。」
「那又怎么样?」
人在无语的时候,真的会笑。
「这些事情都是拜谁所赐?」
我挑衅地看着林然,冷冷地一字一句说。
「而且,你怎么就知道路彦一定会介意?」
林然听了我的话,彻底破防。
「都出来,给我往死里弄她!」
话毕,黑暗处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混混,一下子把我围起来。
学校巷子里那晚的记忆,突然从大脑中苏醒,像黑色的永夜一样再次把我笼罩。
8
我好像被沉入了冰冷的深海,冰水像针一样扎入我每寸皮肤。
我痛不欲生,但并不想醒来,我想彻底离开这个绝望的世界。
我被扔在温倩家小区楼下的花丛里。
发现我的时候,我的衣服全部被撕烂,仅仅遮住关键部位。
温倩说,我当时全身冰凉,但是额头滚烫,把她吓得半死。
路彦从机场一路飙车去了医院,看着奄奄一息的我,几近崩溃。
「路彦,这已经是第二次了,你到底要祸害苏橙到什么时候,你要让她死吗?」
温倩忍了这许久,彻底爆发了。
路彦抬起头,迷茫地看着温倩,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。
「你那个未婚妻是个什么东西,你不知道吗?」
「你去国外集训的时候,林然找人侵犯了苏橙,还想用一百万堵她的嘴。」
「苏橙这个笨蛋,把那一百万全都给了你,为了顾及你的自尊,还骗你是奖学金。」
「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,你刚好需要钱,就有人给你钱?」
「苏橙精神上受了刺激,治了好几年才稍微好一点,你一回来,全搞砸了。」
听着温倩的话,路彦的手指慢慢收紧,脸色越来越差,眼睛里的光一瞬间泯灭。
温倩说到,林然找人侵犯我时。
路彦觉得好像有只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,根本呼吸不了。
心口闷闷的疼,慢慢地好像有只钻头把心脏穿了个洞,疼到无法自抑。
路彦看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我。
恨不得杀了林然。
在他联系不上我的日子里,林然每天都发信息给他。
林然告诉他,我的母亲生病需要用钱。
她给了我一百万。
我有了钱后,人也变得虚荣起来。
知道路彦父亲破产,我马上傍上了大款,认上了干爹。
路彦开始是不信的。
他知道我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。
但他给我发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。
给我打的电话全都无法接通。
偶尔能够接通,对面也是无尽的沉默,继而是电话的忙音。
时间久了,路彦不得不接受林然的解释。
毕竟,任他想破脑袋,也想象不到。
在他不在的日子里,他的女孩因为他受到了如此巨大的伤害。
但他因为意气用事,在与我重逢后,竟还提出要用钱包养我。
想到这,路彦恨不得往自己身上狠狠扎几个窟窿。
9
警察接到报案,及时赶到医院,做了验伤取证。
顺着毛发、犯罪嫌疑人分泌物等证据。
警察第一时间找到了对我实施侵犯的小混混。
小混混供出了林然。
不知道睡了多久,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窗外的樱花开的正鲜艳。
窗户开着,我深吸一口气,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传了过来。
病房的门被推开,护士看到我时脚步一顿。
确认我睁开了眼睛,立即回身叫来了医生。
医生对我仔细检查一番,对着旁边的温倩说。
「目前来看,身体状况没什么异常,家属后续关注一下病人的精神状态。」
温倩点头应下,医生和护士全数离开了病房。
温倩接到医院通知后一刻不敢耽搁。
气喘吁吁的赶过来,这才能坐下好好看看我。
「橙橙,你感觉怎么样,头疼不疼,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」
温倩小心翼翼的碰碰我,仿佛怕把我弄碎了。
「我还好,倩倩你快告诉我,我为什么会在医院?」
「你不记得了?林然绑架你的事。」
「林然?绑架我?你开什么玩笑?」
我不可思议的笑起来。
「系花好好的,为什么要绑架我?」
听了我的话,温倩愣住了。
「你在路彦那养病,林然趁路彦飞航班的时间绑架了你。」
温倩抓起了我的手,离我更近了些。
「这些,你都不记得了吗?」
我疑惑地看着温倩。
「路彦...是谁?」
10
「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。」
「苏小姐受到巨大的伤害后,会选择性地遗忘一些导致她出现心理创伤的记忆。」
我的主治医生对温倩说。
「而且苏小姐本来就有双向情感障碍,这种精神类疾病的患者,如果受到了更大的精神刺激,会让病情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。」
「你们可以选择把苏小姐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,那里有专业的人员可以帮助苏小姐做康复治疗。」
「也可以带她回家,好好照顾,有些病人通过跟家人相处,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后,会慢慢回忆起以前的事。」
……
我在病房外面散步,远远看到温倩带着一个高瘦的男生走过来。
「倩倩,你来啦。」
我高兴地往前跑几步,朝着温倩的方向挥挥手。
「橙橙,今天给你带过来一位老朋友。」
温倩把头向旁边的男生歪了歪。
我转头看向温倩旁边的男生。
白、高、瘦,五官特别好看。
鼻梁高挺,嘴唇粉粉的,薄薄的,让人想亲。
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领口松开一颗扣子,漏出半截锁骨。
有一种,禁欲的性感。
我吃力地吞了一口口水,把温倩扯到一旁。
「倩倩,这是谁啊?好帅啊!」
温倩翻了我一个大白眼。
「果然是你,连说辞都不带改的。」
「完全是我的菜!」
温倩学着我夸张的样子,和我异口同声。
我顿住,转头疑惑地看了看温倩。
温倩把我又拉回到男生面前。
「橙橙,郑重给你介绍一下,他叫路彦。」
「你的……」温倩停顿了一下,好像在想应该怎么说。
「前男友。」
路彦微微弯腰,视线跟我平齐起来。
「橙橙,还记得我吗?」
好看的眼睛温柔地直视着我。
他伸出手,我迟疑了一下,慢慢把手递上去。
「不记得了...」
男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,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一声。
路彦直起身来,摸了摸我的头发。
「没关系,就当我们刚认识。」
「这一次,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。」
回到病房,路彦坐在我的床边,手里握着我送他的珍珠手链。
温倩轻轻叹了一口气,走出了病房。
「你为什么会有我妈妈的手链?」
虽然我的脑海里对路彦的记忆是空白的。
但他坐在我身边,我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。
相反,很亲切,很安心。
「是你给我的呀,你说想你的时候就看看它。」
路彦语气轻柔,像在哄小孩一样。
接着,路彦像变魔术一样,拿出了好多漂亮的盒子。
一个一个的打开,在我面前摆成一排。
全是各种颜色,各种大小的珍珠戒指。
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。
「我以前说要买最大的钻石向你求婚,你说钻石太俗气了,你喜欢珍珠。」
「后来,我做了飞行员,每到一个地方,我都会去找那里的珍珠。」
「我想给你找到全世界最美的珍珠。」
「但当我找的时候才发现,珍珠有不同的颜色,不同的大小,有的亮有的不亮。」
「我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个,所以我就全都买回来,做成戒指。」
「这里,有你喜欢的吗?」
路彦小心翼翼地看着我。
「如果没有也没关系,不管天涯海角,我都会找来给你。」
看着面前一排闪着温润光泽的珍珠,脑海里有个声音响起。
「我喜欢珍珠,温润莹亮,就像你一样温暖。」
我抬起头,看着路彦。
苍白清瘦的脸,显得有些憔悴,看着我的眼睛却明亮,坚定。
我笑了。
「喜欢,每一个我都喜欢。」
路彦正紧张地看着我,听我说喜欢。
整个人都放松下来,唇角勾起,划出好看的弧度。
接着,路彦递给我两个手机,
一个套着可爱的手机壳,另一个看起来很破旧。
「这两个手机都是你的,这个是你一直在用的」
他指了指那个套着可爱手机壳的手机。
「这个,里面有我们全部的聊天记录」
他指着那个破旧的手机。
「你不累的时候,可以看看,对你恢复记忆可能有帮助。」
我接过来,点了点头。
11
办出院那天,温倩和路彦都来接我。
「橙橙,你想好了?」温倩问我。
「你知道他是谁吗,就跟他回家?」
温倩逗我。
我很肯定的点点头。
「我知道,他叫路彦,是个机长,以前是我男朋友。」
「这里面都写着呢!」
我挥了挥手里的旧手机。
「你也说以前是你男朋友,那现在是什么?」
温倩继续逗我。
「现在是未婚夫。」
路彦抢先一步回答温倩,顺势搂住我的腰。
「我可没答应你啊,我只是说那些戒指我都喜欢而已。」
我瞪了路彦一眼。
「但是倩倩你看,这里也写着呢。」
我指着旧手机里的一条信息。
「只要我不离开他,他赚的所有钱都给我。」
路彦朝温倩摊了摊手,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。
温倩已经没眼看我们了,故作嫌弃地朝我摆了摆手。
「真是女大不中留,快跟你的路机长走吧。」
路彦为了帮我恢复记忆,只要他不飞,就会带我去我们以前生活过的地方。
有时候,我还会跟着他的航班,去全世界的海岛。
路彦会牵着我的手,去找各式各样漂亮的珍珠。
「路机长,明天你就要飞了,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啊?」
路彦每次都是这样,临出发前最后一秒才开始收拾行李。
「一天的行程,有什么好收拾的。」
路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。
身上的水还没有完全擦干,顺着腹肌的轮廓慢慢流下来。
我盯着水珠的轨迹有些失神。
路彦看着我的样子,无奈的笑了笑。
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。
「路太太,春宵一刻值千金,趁还有时间,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吧。」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路彦一把把我拉进自己怀里。
逼着我后退几步,用手护住我的头,把我按在墙上就吻了上来。
先是蜻蜓点水,而后长驱直入。
嘴唇柔软的触感交缠,一直吻得我喘不过气。
好闻的檀木香,好像有催眠功效。
被路彦折腾一夜,我沉沉入睡。
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。
路彦已经出发了。
我伸了个懒腰,翻过身,床头柜上是一枚新的珍珠戒指。
下面压了一张纸条。
我拿起纸条,默念。
「愿有岁月可回首,且以深情共白头。」
「全文完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