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上午,黎北被澜从被窝里捞出来,澜温柔的细语在黎北的耳边传来“我们家的小北北,起床了,我们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呢!”黎北还没睁开眼睛,就被澜抱着离开了房间,来到洗手间,把她放在洗漱台上坐着,黎北揉着眼睛,牙刷已经递到她面前,“你是自己刷还是我帮你刷呢?”黎北半眯着眼睛接过牙刷,澜硕大的脸庞凑在她眼前,他用头轻轻的撞了一下黎北的头,“把眼睛睁开!懒虫,九点半了!”在澜的不停催促和帮忙下,在十点前他们收拾好出门,“去哪里?”黎北看向澜问道,澜牵起她的手说道:“别怕,你只要跟着我就行!”黎北习惯了跟着他依赖他且信任他,他们来到了一家私人妇产医院的门口,装修的还算精致,“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?”黎北疑惑的看向澜,“放心,我有仔细看过这家医院的资质。”澜揉了揉黎北的头发,去医院流程都是一样的,挂号,看诊,检查,医生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,开了几张检查单,黎北脑子一片空白,尿检,血检,最后是b超单,来到b超室门口,黎北手心都是汗,澜紧了紧握住她的手说“别怕,我们一起面对。”b超室的门打开了,里面出来一个小姐姐,医生叫到下一位“黎北!”澜紧跟着她就要进去,医生说:“家属请在外面等!”澜没有停下脚步跟医生说道:“我想陪着她!”“不可以的!几分钟就好,你去外面等着!”医生不耐烦的口吻说道,黎北挣脱开他的手,径自走向医生,她没有看澜,嘴里说着:“你去外面等我吧,没事!”她不敢看他,因为可能忍不住又要委屈掉眼泪。澜犹豫了两秒钟转身走了出去,“把门带上!”医生又喊道,澜轻轻的合拢了门,“躺上来,憋尿了吗?”医生问黎北,“嗯,有的,刚医生嘱咐我了!”黎北声音很小,她此时大气都不敢喘,医生看出来她的紧张,“别紧张,放松,又不会疼!只是看一下宝宝多大了?”听到宝宝两个字,黎北头轰隆了一下,心脏漏掉了一拍,她没有敢想过这是他们的宝宝。医生行云流水的操作,冰冷的探头在黎北的小腹来回滚动,黎北已经没有办法思考…医生敲键盘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,黎北在那一分钟屏住了呼吸,医生放下了探头,说到“大概四十多天,根据你的生理周期推断,你这个是要留的还是不留的?”医生一边盯着电脑屏幕操作,一边说道。“不…不…不留!”黎北艰难的发声。“那你得趁早了,大了身体遭罪。好了,你可以下来了。”黎北从床上起来,整理好衣服,医生递给她检查报告单,“你拿着去给你的问诊医生看,跟她约手术时间就好!”黎北接过检查单,单子上黑白的影像报告图,能看见里面小小的一个椭圆的影像,她推开门,站在门口的澜看见她出来,用眼神询问着黎北,黎北把单子递给他,澜一只手接过单子低头看起来,另一只手习惯性的牵住黎北,“我们去找医生吧!”黎北对他说,澜抬起头,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,他是心疼的吧,心疼黎北,心疼这个小小的椭圆的“种子”。回到医生办公室,医生拿过检查单问道:“你们这是要留的还是不留的?”澜没有开口,黎北开口道:“不留!”语气好像更坚定了。“那这个确实不能拖着的,我帮你预约手术,尽快处理比较好。”“对,尽快吧!越快越好!”黎北斩钉截铁的声音,医生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澜问:“那我安排周一上午九点吧!”“好!”黎北答道,“那大概费用是多少呢?医生。”“看你怎么选,我院有好几种方式…”没等医生介绍完,澜抢先说道:“用最好的,最不伤身体的。”“那费用可能要稍微高一点,四千多。无痛吸引术,最大程度保护子宫!”在这当时学生时代的他们可是一大笔钱,黎北每个月的生活费才1500,澜才1000。黎北看向了澜,澜对着医生说道:“放心,钱我来想办法,医生那就麻烦你了!”医生摆摆手,“应该的,年轻人下次还是得注意做好安全措施,不要太冲动了啊!”黎北和澜一时间都尴尬得一脸通红,澜摸了摸后脑勺,呵呵呵呵应到:“是的是的。”“那我们周一再来?”黎北问道,她只想赶紧逃跑,她已经站起来,想拉着澜一起跑路,医生马上叮嘱道:“记得手术前十二小时内禁食,还有这几天不要做剧烈运动,注意健康饮食!”“好的,好的,我记住了。”黎北赶紧应到。拉着澜就要往外走,医生笑笑说:“去吧,没什么事了!”
他们俩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,回出租房的路上,坐在公交车上的两个人都沉默了,黎北思绪万千,检查就花完了他们俩的生活费了,手术费去哪凑啊,也不能跟家里说这事开口拿钱吧,爸妈肯定无法承受,脑海中那张黑白影像照片又挥之不去,医生那句“宝宝”两个字如回响一般,一直在黎北的脑子里回荡。
整个周末,两个人都绝口不提这个事情,表面上一切照常。黎北跟老师请了星期一的假,周日也就没有回去学校,时间越来越近,黎北站在出租房的窗口,觉得很闷,澜说要去学校处理一下社团的事情,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回来。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,用手放到自己小腹,这里面真的有个生命吗?如此不真实!这些天她只感觉身体里住了一个恶魔一般的难受,这种感觉没有办法跟任何人描述,如果说出口的话,大概就只会觉得黎北太恶毒了吧!可是那种被侵占被掠夺的感觉太真实了,她无时无刻都感受着。是的,她没有办法喜欢身体里这颗“种子”,她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明明很爱很爱澜,却厌恶他们俩基因融合的产物,她也曾怀疑自己“恶毒” ,过了一些年之后,黎北才慢慢明白了自己当时的“恶毒”,她热爱自由,她喜欢她的人生在自己可控的范围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发展下去,她更厌恶这种亲情的捆绑。她想她可以什么都不拥有,但是别因为拥有就被五花大绑,架在高高的十字架上。只是当时的黎北不明白当时的厌恶是因为什么,那个时候的她也不过是刚刚长大的孩子,那个时候的澜也是!
黎北穿好衣服,带好围巾帽子,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,她推门往外走。顺着从小区出去的路,大概五分钟就能到澜的校门口对面,黎北隔着马路站着,呆呆的望向澜的学校,周日的傍晚学生都会陆续返校,经常会有一些社团活动安排在这个时候,所以这个时候的校园还是有点小热闹的,黎北的眼睛搜索了一圈,没有看到外面有澜的身影,当然她也知道大概率是看不到的 ,毕竟这只是校园门口,在一起这么久她好像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学校。可能她也不太想去,现在也是,她还是不会走进去。
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,一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,天色越来越暗,摆摊的叫卖的,小店里传来水木年华的那首《完美世界》
不知日落月升多少个夏秋
不知我已这样奔跑了多久
我从出生就注定一生的寻求
远方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
Fly with me
In the perfect world
Go with me just like a bird
没什么能阻拦自由的天地
这样沉默爱你不知有多久
我愿付出我的生命和所有
我要你不顾一切跟我走
去向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
我要你不顾一切跟我走
去向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
Fly with me
In the perfect world
黎北停下脚步,哪里才是完美世界呢?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,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,人们脸上或冷漠或疲惫或阴郁或痛苦或窃喜或开朗……擦肩而过,互不相干。要多大的缘分才会遇见并相识相知呢?而穷极一生能遇到多少个人并且相识相知呢?黎北就这样呆呆的立在街头,一滴冰冷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,她回过神,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了,“这个雨如此应景呀”她心里嘀咕着,她伸出双手去接滴落的雨滴,周围的人们开始奔跑着躲雨,有人在骂骂咧咧,摆摊的小贩着急忙慌的收摊,画面顿时像倍数播放的电影,一场雨打乱了这个城市的节奏,只剩呆立的黎北和横在马路中间的天桥丝毫没有动摇,一分钟两分钟,摆摊小贩收拾的差不多了,朝这边的黎北喊道:“小姑娘,你还不躲雨,要淋湿了会感冒的。快回家快回家!”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,啤酒肚,牛仔裤布满污渍,腰间的腰胯包鼓鼓的挺在大肚子上,几乎半白的头发油腻腻,络腮胡须,浓密的眉毛,拧着眉头看着黎北。很凶的样子,却说着很温暖的话语。黎北向他挤出一丝笑容,转身往回走,她不在乎淋雨,她在乎别人的善意。